在困境裡相遇

(刊於台灣教會公報3104期 18版)

　　在那一個措手不及的瞬間，她發現自己竟又回到了018診。
　　時間已經過了許久，這個診間裡發生的疼痛和故事，仍使人記憶猶新。但怎麼樣也沒有想到，有一天還會再次回到這裡。
兩年前，女孩第一次造訪榮民總醫院的018診。那時看的是胸腔外科，因為疾病的緣故，需要進行胸腺清除手術，抱著從其他醫療院所申請出來的病歷以及斷層掃描的影像光碟，和醫師表明了自己的症狀與來意；主任級的醫師威嚴非常，翻了翻帶去的資料，讀過影像圖檔，很快便著手安排動刀的時間。那是個炎熱的夏日午後，但是因為緊張，醫院的空調感覺上忒地冷涼，涼到讓人不自禁打了個哆嗦。
那天之後沒多久，醫院便來電通知可以過去住院準備開刀。入院報到的那天，她拿著需用物品，怯怯地到病房的護理站報到。護士依例量了她的身高和體重，同時隨口問道：「啊，妳自己一個人來呀？開刀那天會有人來陪妳吧？」
「嗯，不巧大家都忙著，所以我就自己來報到了，手術的時間確定之後，家人會在我進手術房之前趕到的。」
護士沒再多說什麼，點了點頭，示意女孩跟她到病房去。
病床正好靠窗，在此後的二到三個禮拜，這就是她生活的一方小天地。那是個陽光最充足的位置，窗外映出了街景以及一大片翠綠的山巒，青山綠油油的看起來好美，然而女孩知道，這山裡頭有個墓園，無數靈魂離開的軀體安放在這裡，隨著日日年年的流逝，數量越來越多；「不知什麼時候輪到我呢？」這樣的疑問突然在心頭出現。
術前兩天一次血漿置換治療，以及偶爾幾個檢查或會診，在醫院的日子裡冗長而且無聊，好不容易捱到了開刀的那天，大清早的護士就頻繁在病房中出入，預定的手術時間一到，一群人推著床，浩浩蕩蕩的往手術室前進。
在醫院出入好久好久了，但第一次被人用床送到定點去，所有事物都詭異地橫向移動著，她只看見醫院的天花板一格又一格的從眼前溜過，緊張的感覺越來越發明顯，全身發涼、手心冒汗；腦袋開始天馬行空的想著，會不會等等麻醉藥的劑量不夠，然後她醒過來看見一個胸膛洞開的自己？當然這些都是多慮了，她對於手術的印象只到吸了麻醉藥為止，等到再次醒來，她發現自己正躺在恢復室的床上，全身上下好痛好痛，靜候麻醉藥完全退去。
術後10天，依約回門診拆線。018診間裡，醫師正忙著，只交代一旁的實習醫師為她代理拆線。拆線時的感覺好癢，看著堅實黝黑的手術線從身體裡抽出，所有的事情好像都暫時告了個段落。儘管還要回診，但她當下決定不再來了，醫師予人的感覺，像手術一樣，太冷太疼痛。
其實女孩向來偏好規模小一些的教學醫院，總覺得醫師比較親切可愛，病人也沒有醫學中心那麼多，她能夠在醫院裡頭自在的好好呼吸。不過因為其他症狀，只好再次前往榮民總醫院，這回看的是心臟內科，她想知道為何心頭總像有隻小鹿整天亂撞。
心臟內科竟也在018診！
一樣的場景卻有完全不一樣的感受，經過了700～800個日子，時間癒合了傷口也蝕去疤痕，若非刻意想起，傷口早已淡化到讓人誤以為那只是身上的一抹瘀青，灰灰黑黑的毫不引人注意。
這回遇到的醫師溫暖多了，臉上總是掛著一抹和煦的笑容，他以手替自己測量了脈搏，醫師非常專心的閉上眼，細細的數著、感受著，看著醫師專注的神情，她心裡不住的想：「上帝真是恩待我，對我真好！」
「祂打破，又纏裹；祂擊傷，用手醫治。」約伯記的經節忽地浮現。其實那年開刀後陸續還發生了好多故事，越來越多的病症、越來越多的藥，然而曾經躺過冰冷手術床之後，好像再也沒有什麼事情足以嚇壞人。她堅定微笑著，去做更多的功課，去了解醫師的思維，跟上醫者的腳步；她遇到的醫師們，也總是儘可能解答她的疑惑並且和氣相待，良好的醫療感受沖淡了疼痛的記憶。最重要的，是她知道上帝總是纏裹、總是醫治，即便有再多的意外發生，祂的應許成了最好的力量。
經上也說「日子如何，力量也必如何。」走在上帝的應許裡，神的愛與平安是她最大的依靠，愛裡沒有懼怕，愛既完全，就把懼怕除去。恐懼是生活中的一朵烏雲，當陽光穿透，除散了雲層，生命就又恢復了原先的湛藍晴天。
心臟內科醫師問診後同樣開了藥並且預約了回診時間。走出018診，女孩回頭看了看診間，原來改變的不只是心境，還有診間的外觀─從前總是長得拖地的紙本候診名單改成電子式的，嶄新的電腦螢幕簡潔俐落的顯示著資訊，原先泛黃的白瓷磚也貼了彩色的可愛圖案，看起來繽紛許多。舊事已過，凡事都變成新的了。
領藥後回到家中，《悲傷先生的指南針》書中的話浮上心頭：「經歷了這一切，我所學到的課題不是覺得好像我們必須回頭看，而是能自在地回頭看；不是覺得非往前看不可，而是能自在地往前看。」往昔的疼痛在上帝的帶領下已然轉換為生命的養分，未來還會發生多少事情沒人能夠預測，但她知曉，目前面對疾病的心態與態度，將能帶領她平安的渡過一切，因為不管景況如何，神一直都在。